天津城。
由方佩仁起草的天津民事法律草案在议会中通过,过程之顺利出乎他的意料,尤其意外的是这次杨月亭竟然站在自己这边,支持工作,积极推动草案通过。其他几位议员认为是杨月亭受到共和影响,发生了思想转变,方佩仁心里却不以为然,他总觉得杨月亭的这次“帮助”是另有目的,但到底所图为何呢?方佩仁本想再次试探一下杨月亭的口风,可就在这时,有人告诉他,外面有位姑娘找方议员。
原来,王雨荷到达天津,本打算乘船下南洋,却在买船票时被几个小混混盯上了。小混混们设局抢了她的行李,无奈之下,王雨荷只好投奔也在天津的方佩仁。
办公室里,方佩仁见到王雨荷异常惊喜,自从他赴津为官后,两人难得见面,但鸿雁传书却没有停过。看着西装革履、意气风发的方佩仁,王雨荷差点儿认不出来了,方佩仁也毫不掩饰他的满满自信,新法施行自己功不可没,总算没辜负老师多年的栽培。提起王怀山,王雨荷表示这正是自己前来天津的原因。
当方佩仁听王雨荷说完经过后,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,难道老师真的没死?那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呢?王雨荷是从杨月亭之女杨慧琪处得知此消息的,王怀山与杨月亭此时又是什么关系呢?方佩仁再次想起议会上杨月亭对自己说的那些按有所指的话,以及这些日子杨月亭的反常举动――想到这里,方佩仁顿时觉得一身寒意。
方佩仁安抚王雨荷暂时落脚天津,并表示自己在南洋有几个老同学,现在就写信给他们,如果王怀山果然在南洋,一定帮忙找到!王雨荷对方佩仁当然完全信任,安心下来。可背地里,方佩仁却没写什么信,而是吩咐信得过的手下在天津城查找王怀山的下落,他不相信什么逃亡南洋的鬼话,总感觉王怀山就藏在不远处。正说着,九叔带着不少东找来了,说是受老爷的吩咐,给方佩仁送些补品来,看到王姑娘也在,九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问起方敬轩,九叔告知老爷刚刚得知昨夜杨柳青大火,烧了沿河不少商铺,已经赶回杨柳青了――
杨柳青。
杨慧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,见眼前一切物体都是倒置的,才意识到自己被倒挂在了房梁上!方佩诚在一边气势汹汹的瞪着她,瞧瞧你干的好事,方家的颜料库还有沿河十七家商铺全被你毁了!老子今儿要为杨柳青除害,把你这母夜叉沉塘!杨慧琪也明白自己闯了大祸,但嘴上仍不服软,有什么了不起,烧坏了再盖新的,杨家管赔就是!把二爷气得,真奇了怪了,大头冲下你还这么大动静儿?我看你在水里还有没有动静!方佩诚刚扛起杨慧琪,准备去沉塘,迎面铁头喜气洋洋的进来,二少爷,大喜啊!
原来是水局总会头周先生率领水局众弟兄送来了匾额,一来感谢方家多年对水局的资助,二来赞赏方佩诚在救火中的机智行为,提出想请方二爷作水局杨柳青分会的会头。方敬轩觉得这是锻炼儿子的好机会,更可免他游手好闲、惹是生非,刚要点头应允,却被方佩诚一口回绝,你们水局还不是每年靠我们方家出钱养着,让爷干会头,那不等于派孙猴子当弼马温吗?可笑!方佩诚没大没小的几句话把周先生得罪得不轻,气得拂袖而去!
方佩诚回去见杨慧琪没了,正要去追,被方敬轩拦下,你还嫌捅出的篓子不够大吗?!方佩诚愣了一下,您不是去天津了吗?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方敬轩对他一通数落,方佩诚此时还振振有词,自己就是要擒获纵火凶手,为民除害。方敬轩提醒他,别忘了是谁把杨慧琪招惹来的,你但凡安分守己的待在杨柳青画画,能出这种事儿吗?!如今事已至此,方家会承担所有商铺的全部损失,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,不准再闹了!老爷子说罢,拂袖而去,临走前打量了眼儿子身上的烧伤,低声嘱咐九叔找大夫来处理一下。
天津城。
杨月亭特地前来祝贺新法实施,并表示有件事让自己非常为难,昨日接到一份状纸,不知是不是要按照新修订的法律来办?方佩仁一听就来了精神,这可是民国后天津的首列官司,当然要按照新法秉公办理!
可当杨月亭把卷宗递上时,方佩仁却傻眼了――这起民事诉讼,竟然是方德文状告方家欺行霸市,方敬轩纵子行凶!杨月亭一笑,如今方议员已是负责法律事务的执事了,这宗案子自然要交予方议员您亲自审理了。方佩仁这才明白,杨月亭积极推动法律草案,果然有他的毒辣目的。
看着手上的诉状,人证物证俱在,按照新法,这案子自然是方德文占理,怎么处置?这让方佩仁苦恼不已。
杨柳青。
九叔帮方佩诚上药,大夫说了这烧伤得好生养着,要是化脓了――方二爷哪里听得进这些?王雨荷不知所踪,他现在一门心思要溜出去继续寻找王雨荷,可就在他成功骗过九叔,准备悄悄溜走时,杨慧琪突然出现了,让方佩诚精心设计的逃跑计划告吹!二爷这个气啊,你这母夜叉三番五次的阻拦我,纵火之事我爹压下来也就罢了,万一王姑娘路遇不测,你到底安得什么心?!杨慧琪振振有词,君子成人之美,总不能拦着人家父女团聚吧?
两个冤家正闹得不可开交时,方佩仁带着王雨荷回来了!看着心上人跟哥哥站在一起,方佩诚浑身不舒服,二话没说回了自己屋。杨慧琪想追,却被王雨荷叫住。王雨荷告知自己在码头上盘缠被抢,但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把钱还上。杨慧琪懒得搭理她,回身嘀咕着,哪个不长眼的东西,查出来姑奶奶一定剁了他的手!
方佩仁在河边找到一肚子不快的弟弟,把方德文要跟方家打官司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。方二爷不以为然,方佩仁告诫弟弟,此事可大可小,若是真闹上法庭,方家颜面扫地不说,单赔偿一项开支就够咱们受的,更严重的是殴打伤人是重罪,弄不好是要蹲班房的!按照方佩仁的意思,此事务必瞒住父亲,由他带弟弟去方德文处拜访一趟,赔钱也好道歉也罢,把事化小,千万不要弄到法庭上!
方佩诚不屑,别拿你弟当傻子,你是推行新法的急先锋,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呢,你是怕到时候自己主持官司告自己家人,贻笑大方吧?!告诉你,就俩字儿――二爷不去!
方佩仁太了解弟弟吃软不吃硬的狗脾气了,你以为我是为自己?我是为了爹!方德文诉状上写的清楚,告的是方家方敬轩欺行霸市、纵子行凶,你以为罪名是你想担就随便担的?家人告的不是你,你方佩诚想充大个儿你都没资格,你连法院大门都进不去!
一席话把方佩诚说了个哑口无言,老爹一辈子风光磊落,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弄得晚节不保,惹上官司,那这儿子当得就太混蛋了!想到这里,方佩诚立刻改变态度――我去!不就是服软吗?装孙子谁不会?反正方德文辈分也在那儿,大不了磕几个头,自己也不吃亏!
天津城。
方佩仁在“得月楼”宴请方德文,带弟弟作陪,鼻青脸肿的方德文得理不饶人,骂骂咧咧的数落着方佩诚,二爷不急不恼,闷头大口吃菜,对方德文的辱骂一句不回嘴。方德文以为得了势,越说越难听,越说越搂不住,连温文尔雅的方佩仁都听不下去了,方佩诚却只是笑嘻嘻的点头听着。
酒足饭饱,突然“啪”的一声,二爷一撂筷子,说完了吗?你说完就该爷说了,告诉你孙子,你的印厂是爷亲手砸的,你那猪头是爷亲手打的,官府要判,是杀是剐爷认了,绝不皱眉头!不过可有一点,你得弄死我,但凡爷死不了,往后就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!!方佩诚说着一抬手,把饭桌掀了个稀里哗啦!
一场宴席被方佩诚搞砸了,方德文趴在桌子底下叫嚣着这场官司他打定了,不把方佩诚弄进牢里他誓不罢休!方佩诚哈哈大笑,迈步而出,方佩仁追上弟弟,怒责他坏了大事,方二爷嘿嘿一乐,原来他是故意的,这么作就为激怒方德文,直接起诉自己,爱告告去吧,反正现在跟爹没关系了!
杨柳青。
一队法警来到方家送法院传票,并将方佩诚暂时收押!方敬轩一看签发人一栏写着方佩仁的大名,当场就怒了。方佩仁安慰老爷子,自己已经为弟弟请了最好的律师,一定会在法庭上据理力争,把损失减到最小。
方敬轩却仍忧心忡忡,这件事没那么简单,以方德文的作派,是绝想不到用这种方式打压方家的。当老爷子听方佩仁把新法如何通过,杨月亭又是如何把诉状递到自己手中时,一下子明白过来――果然是杨月亭在背后搞鬼!难道他故意给方家制造麻烦,就是等着自己去求他,然后借机索要灯箱画不成?方敬轩忽然想起了什么,问杨慧琪在哪儿?!
天津城。杨家。
杨月亭正抚摸着心爱的紫砂壶闭目养神,忽然一只玉手伸来,一把把茶壶抓走。杨月亭吓了一跳,小祖宗你可被给我摔了,这壶刚养出点儿模样来!杨慧琪把弄着紫砂壶,问父亲为什么要抓方佩诚?杨月亭莫名其妙,抓他的明明是他亲哥哥,跟我有什么关系?杨慧琪二话不说,作势要把壶砸了,杨月亭赶紧求饶,祖宗你到底要爹干嘛?!杨慧琪的要求很简单,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把方佩诚从牢里弄出来,否则自己这辈子都不搬回来了!面对女儿的蛮横,杨月亭也恼了,这件事说破大天去也轮不上你爹管,人是方佩仁抓的,诉状是方德文写的,跟你爹一点儿关系没有!
杨慧琪一听这话,扭头便走,被杨月亭叫住,养你这么大胳膊肘往外拐,那臭小子是你什么人?杨慧琪把卖身契一亮,打狗还要看主人呢!杨月亭又问那我是你什么人?杨慧琪眼珠子一翻,爱什么人什么人!说着把茶壶一扔,茶水泼了杨月亭一身。杨月亭叹气,冤家,定是上辈子欠她的!
方佩诚自从进了牢房就蒙头大睡,说是要养精蓄锐。到了发牢饭的时辰,别的犯人都是半块窝头,方佩诚床前却摆满了酒菜。他拉住牢头问什么意思?牢头陪笑,早就听说您是方议员的亲弟弟,这些不算什么,权当小的孝敬爷的,爷进来不过是打个晃儿,过不了几天就能出去,若是把您伺候舒坦了,请一定在议员面前美言几句!方佩诚一听就火了,哥哥早就说过,要当一个廉洁勤政的好官,这不是给哥哥脸上抹黑吗?!方佩诚把牢头骂了一顿,说自己犯的是斩立决的死罪,出不去了,还要求跟其他犯人吃一样的伙食。
牢头暗自臭骂,不识抬举!方佩诚捧着又硬又干的窝头啃了一口,确实难以下咽,但还嘴硬,山珍海味爷早吃腻歪了,这半块窝头正好刮刮油水!
方德文从外面回来,还没进门管家就慌慌张张来报,老爷不好了,家里来了个活祖宗!方德文进院一看,大惊失色,院子里满地狼藉,杨慧琪掐腰站在院子中央,指挥着手下一众弟兄把家具古玩砸了个稀巴烂!方德文赶紧求饶,小姐这是要作什么啊?!杨慧琪捏着一只古董花瓶,本姑娘问你要件东西――状告方佩诚的诉状!方德文苦着脸,诉状早已递交法院――话没说完,花瓶落地,方德文心疼得肝颤,他知道杨慧琪是杨月亭的独女,掌上明珠,要说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拿住杨月亭,那除了袁世凯,也就她杨慧琪了,所以方德文是万万不敢得罪的,连连求饶。杨慧琪软硬不吃,老东西今儿你不去撤诉,本姑娘就踏平你这宅院,来啊,给我接着砸!
方德文知道这姑奶奶的脾气,硬顶下去没好果子,于是耍了个滑,骗杨慧琪说去撤诉,半道上却改了方向,直奔杨月亭的府宅而去。
方德文求杨月亭管管此事,我可是按您的吩咐办事,可您瞧您闺女都快把我这条老命要了!杨月亭叮嘱方德文,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杨慧琪这是自己的主意,另外这官司还要接着打,至于怎么打,他已经有了对策。这边正说着,突然哐当一声门被踹开,杨慧琪气势汹汹的瞪着父亲。原来她怕方德文这条老狐狸耍诈,一路跟着,没想到竟然跟进了自己家里,看来父亲果然是始作俑者!
杨月亭怒斥女儿太没规矩,吩咐家丁把小姐架出去,可几个家丁围上来,被杨慧琪杏眼一瞪,竟然谁也不敢动手。当着方德文的面儿,杨月亭实在下不来台,只好先把他打发走,自己跟女儿单聊。
虽然杨慧琪的臭脾气神鬼也会惧三分,但杨月亭深知女儿直来直去脑子不转弯的性情,于是假意安抚,表示此事已经进入司法程序,就算方德文撤诉,方佩仁碍于公正也不会敷衍了事,如何把事情处理漂亮,为父的已有打算,正准备亲自去趟杨柳青。杨月亭毕竟老谋深算,又多年练就了对付女儿的“功夫”,杨慧琪信以为真,还叮嘱父亲见了方敬轩,把她“火烧连营”的损失代为赔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