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晌午,张卫国骑着自行车走街闯巷,按时准点地直奔有戏京剧团,高悬于正门处的欢迎条幅,预示着省领导又要大张旗鼓地莅临指导,剧团也将展开一系列紧锣密鼓地筹备工作。
剧团后院门房不少,道具室开在正当间儿,不远处是练功场,小演员们像往常般,头顶着烈日练习基本功。张卫国司空见惯,路过时还会好心传授经验,奈何他在这些后辈眼里,充其量就是一个修道具的,丝毫不得以重视。
想当年,张卫国也曾武生出身,参加过京剧评选比赛,一锣一个身段,一鼓一个掌声,丝毫不输于名家大角。可惜道具出了问题,彻底断送张卫国的演出生涯。随着京剧没落,已是到了没人欣赏的地步,以前站在台上,台下人都赞其为角,现在画着大花脸,完全入不了大众主流。
同门师兄弟之中,大多数都选择转行,要么是混个铁饭碗,亦或创业当老板,再不济跟风搞直播。唯独张卫国坚守京剧团,人到中年碌碌无为,长相普通,身材油腻,唯一可取之处,便是坐落在皇城脚下的祖宅四合院。
幸亏张卫国知足常乐,亦如养在大瓷盆里的金鱼,守着自家的小院优哉游哉,每天上班必先买彩票,尽管次次都与五百万失之交臂。直至今日,张卫国又给董老师发去几张照片,基本是取于家里的老物件,没想到竟当真入了对方的眼。
一番鉴定过后,董老师证实此物乃是慈禧太后的摆件,市值至少两亿,建议张卫国参加秋季拍卖会,届时远高于现在的价格。张卫国在激动喜悦的同时,也顾虑瓷马是父亲张春泉的东西,总得要知会一声,所以迟迟没有签订合同,小心翼翼地抱了回去,隔天买完早点,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。
大师兄林宏年从小无父无母,曾受过张春泉的恩惠,后来离开剧团凭借着才干与刻苦,总算是混到地方电视台的一哥。然而好景不长,传统媒体日渐式微,观众厌倦导致点击率下滑,电视台内部竞争激烈,新人完全将他取代。
碍于生活所迫,林宏年不得已开始直播卖货,虽然兢兢业业多年,有着丰富的主持经验,可是业绩依旧相差悬殊。除了事业上出现危机,就连婚姻生活也是亮起红灯,林宏年与妻子顾佳怡同居不同床,时时刻刻走在离婚边缘,正当他人生面临一团乱麻之际,忽然收到同门聚会消息。
周晓秋带了饺子上门,故意絮叨着朋友女婿有外遇,离婚找了小三,最终没有落得好下场,言外之意是让林宏年注意维护夫妻感情。林宏年向来是尊敬这位丈母娘,所以尽可能地报喜不报忧,没有透露具体问题。
同门聚会传到张老爷子耳朵里,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,霎时变得凝重,其实他心里记挂着干儿子林宏年,可是嘴上没多问,张卫国也就不再多言。反观张卫国陷入失眠,回想起妻子辱骂自己丢根忘本,心情极其复杂,思来想去决定让助理小雯订票,准备飞往北京寻回“落叶归根”。
等到真正聚餐当天,张卫国穿着一双趿拉板儿,溜溜达达就奔了豪华饭店,随处可见的百万级豪车,也就只有他的这辆自行车,遭到保安白眼嫌弃。正当二人争执不休,一辆在时下颇为罕见的轿车从旁经过,车主便是张卫国的师哥,也是此次召集聚会的东道主。
保安立马变了态度,张卫国在服务员的引领下,走向了坐满师兄弟的包厢,气氛算不上融洽,并且还有些许尴尬,直到神秘嘉宾林宏年从门外进来,瞬间热闹不已。众人调侃互茬之间,不忘嘲笑张卫国沦落成道具师傅,以至于他在饭桌一角备受冷落。
张卫国故意说起瓷马的事情,声称是祖父从宫里带出来的物件,师兄弟们完全不信,林宏年主动替张卫国说话,同时询问他的近况,想要在聚会结束后去探望老爷子。酒过三巡后,一个个都装模作样要抢着买单,张卫国一言不发地出去结账,林宏年则为他付了款。
之前林宏年突然离家伤透了老爷子的心,所以张卫国一时拿不准父亲是否答应见面,可又碍于林宏年的多番请求,最终同意明天先去试探下态度,尽可能安排他们二人中午吃顿饭。
京剧团在老年活动中心演出遭逢变故,起因是扮演关胜的武生临时有事,根本没有办法到场。张卫国毛遂自荐顶替关胜,而后扮装上台,唱功不减当年,属实过足了戏瘾。与此同时,老爷子正在家里听戏,忽然身体不适晕倒,张卫国接到儿子张安安的电话,忙不迭地跑回家。
张春泉弥留之际,留下遗言葬在南京,紧接又示意张卫国取来瓷马,直接将其砸碎。这一举动震惊了张卫国,还未等他反应过来,隐约听到老爷子的只言片语,断断续续透露祖父是个太监,祖母是祖父。林宏年闻讯而来,遗憾没能见到张春泉最后一面,守在床边嚎啕大哭。
经由林宏年经手,张家父子为老爷子举办了葬礼,正当他们捧着骨灰盒回到四合院时,意外遇见美国归来的孙尧,对方自报身份,言下之意要涨房租。原来张卫国父亲与孙尧祖父是挚友,直至一九七零年租下四合院,因为二人交情颇深,始终都是之前的房租价格。
尽管孙尧掌握租赁相关文件的复印件,可是张卫国根本不相信,认定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,对于黑瓦青砖几多,完全是一清二楚。等到孙尧走后,张卫国在林宏年的建议下,翻箱倒柜地寻找房本,怎知竟与孙尧所言大致相同。
脑袋里的天翻地覆渐渐归于平静,张卫国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里,以往再怎么不风光,好歹还有个家,见天儿骑着车哼着歌,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辗转腾挪。可如今父亲骤然离世,避风港变成了包围圈,愁得他乐观不起来,最后还是林宏年在铁盒里发现老爷子的遗书,通过内容得知祖父是太监,出宫后收留了张春泉。
也正是过往的经历,才让张春泉对林宏年格外关注,并且收为干儿子。当年林宏年不辞而别,张春泉难过许久,希望张卫国与林宏年若是重逢,不要忘记戏班子的恩情。因为张春泉的心愿是死后葬在南京,所以张卫国意识到老爷子想要落叶归根,至于他们本来的姓氏出身,依旧是未解之谜。
林宏年先回南京电视台,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,等到田总宣布改版方案没有问题,这才落下心头大石。尽管后天就要播出,林宏年还是坚持直播间带货,晚上回家看到堆在门口的货物,电话通知对方尽快运走,话里透露出他为带货故意找托。
张卫国还不忘记价值两亿的瓷马,可惜已经砸得四分五裂,又因少了一块马前蹄,最终定价也就只有两千万。为能买下四合院,张卫国答应委托董老师拍卖,没想到还要先交一百万保证金,最后费尽口舌凑个七十万,总算是在合同上签了字。
这边林宏年给老爷子选择墓地,同时考虑到张卫国经济不宽裕,所以专门跟荀经理强调要故意给张卫国打五折,至于剩下折扣由他垫付。张卫国毫不知情,接到林宏年的电话后,对他的关怀心领神会,简单拾掇就出发赶往南京。
荀经理亲自带着张卫国看墓地,然而张卫国心理预期是万八千块,完全没想过要付二十万买一块墓地。果然此话一出,荀经理态度大变,冷着脸建议张卫国可以选择江葬,也就是将骨灰抛洒长江,说完便转身离开。
不知打什么时候起,南京天气骤然下降,淅淅沥沥的阴雨还伴随着小风儿,张卫国站在江边念叨好一会,后知后觉骨灰全都尽数洒向顾佳怡的脸上。同一时间,顾佳怡从震惊到尖叫直至怒不可遏,一路追打张卫国,导致他将骨灰罐遗落进江里。
当晚在路边吃饭时,张卫国向林宏年透露江葬的事情,也为此感到委屈,一怒之下重提旧事,并且表示自己付不起墓地的二十万。林宏年心里同样不是滋味,毕竟他有过错在先,于是讲述起自己初到南京大病一场,半年之后才彻底痊愈,期间与女医生顾佳怡恋爱结婚,索性将家落在南京。
听过林宏年的遭遇,张卫国逐渐释怀,忍不住询问起嫂子的人品如何,准备改天上门拜访。不过张卫国马上要返回北京,林宏年寻思着下次来南京再聚,同时保证自己无论未来地位多高,永远都不会忘记张卫国是师弟,彼此亲如手足。
在新一期的节目里,当事人正是顾佳怡和张卫国,女儿顾林发现电视台播放“江边追打”的视频,顾佳怡也跑去电视台找林宏年兴师问罪,要求他在三天内揪出张卫国,否则就向领导告状。
为能避免事情闹大,林宏年赶紧联系张卫国退车票,安排他在直播间向顾佳怡道歉,说明事情的原委。起初张卫国碍于面子不同意,可当听到道歉会拿到补偿金,这才故作为难地答应了下来。
回到家里后,林宏年听闻女儿要在周五去北京学画画,少则一个月左右,不免有些郁闷,觉得家里许多事情都瞒着自己。虽然顾佳怡没有继续追究张卫国,但是得知之前引起皮肤过敏的粉末是骨灰时,气得她要求也去直播间现场。
正当张卫国鼓足勇气表达歉意时,顾林通过直播认出他是林宏年的师弟,并且在朋友圈里翻出合影发给顾佳怡。也正因如此,田总单独找林宏年谈话,告知他主动提交辞职。宾馆房间里,林宏年向张卫国倾诉心事,紧接着又安慰自己不破不立,师兄弟二人回想学戏的美好时光,你一句我一句地唱了起来,近十几年里从未有过的尽兴。
林宏年带着满腹怨气回到家,一开口便是数落顾佳怡,如若她不是在公司大吵大闹,又何至于到这种地步。何况在林宏年眼里,自己真心对待顾家,到头来竟无亲生骨肉,认了个顾林还要改名换姓,只觉得倍感屈辱,这辈子最后悔与顾佳怡结婚。
然而这些话都已被顾林听了去,眼看着顾佳怡甩门而去,她才从隔壁房间出来,愧疚不安地如实道来原委。林宏年没有深究,毕竟这次争吵本质在于夫妻关系破裂,以及长久以来的积怨爆发,如果没有女儿从中维系,或许二人早已分道扬镳。
隔天一大早,周晓秋急匆匆上门,表示女儿突然失踪,林宏年才知顾佳怡是瞒着丈母娘去南京,主要是为送女儿顾林学画。由于顾佳怡已经坐上火车,林宏年想到张卫国也在同一趟列车上,于是便让他替自己监视母女俩,务必要摸清准确的住处。
张卫国比较木讷实诚,完全不善于这种事情,可又碍于大师兄委托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出了车站后,张卫国立马看到迎接顾家母女的男人,戴着黑边眼镜斯斯文文,行为谈吐都很得体,即便是从小与他结识的顾佳怡,也都不免大为吃惊。
林宏年通过电话得知男人开着豪车,催促张卫国赶紧跟上去,此时一辆轿车路过,张卫国急中生智,编造自己与顾佳怡是夫妻身份。车主刚经历过离婚痛苦,能够设身处地考虑张卫国的感受,全程热情又感慨地安慰张卫国,锲而不舍地跟着豪车来到酒店。
奈何前台不肯透露顾家母女所在房间号,张卫国唯有另想他法,至于顾林则是觉得父母即将离婚恢复单身,不妨撮合顾佳怡重新追求爱情,留给她和温志远单独相处的机会。小时候温志远又黑又胖,而今长得英俊儒雅,甚至还是事业成功人士,顾佳怡在面对表白之时,一丝感激掺杂着莫名的滋味掠过心头,短时间内还不能给出答案。
因为老爷子骨灰全都洒入长江,张卫国带了一壶长江水回来,每年清明也不必来往祭拜。张卫国求助儿子张安安,让他帮忙查出顾林的画室地址,没想到张安安以外卖员身份来到酒店,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。张安安一本正经的幽默,吸引了顾林的好感,于是互加了微信,依照约定发去地址。
温志远惋惜顾佳怡没有继续学习舞蹈,当年很大原因都是在于母亲的要求,而她这种看似冷淡的外在,其实还有一腔不显山露水的热情,长趋直入涌进温志远的心灵深处。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,关闭许久的窗户迎来阳光,迫切希望顾佳怡能到北京发展,推荐对方到私立中医院担任院长,但是遭到委婉拒绝。
赵总组局引荐王总给林宏年,极力劝说他去北京工作,本是药酒产业出身的王总,近来转型投资传媒,正缺一位经验丰富的内容总监,愿意给出高薪待遇以及独立自主权。林宏年听得心动,表面故作镇定,实则眼下的南京在他看来,就是一座挺没意思的城市,也该是寻求新的机遇。
等到林宏年安抚好周晓秋,立马动身飞往北京,刚下机场接到电话得知顾佳怡回了南京。与此同时,顾佳怡因为当年的事情,与母亲再次爆发争吵,周晓秋觉得学画没有出息,不仅没有稳定工作,恐怕还要流落街头靠肖像谋生。
可是顾佳怡想到自己人生遭受束缚,决不能让女儿步了老路,以往她不善于言辞又胆怯,只能任由母亲安排,以至于后半生都活在痛苦之中,时常焦虑暴躁。也正是时间越来越久,周晓秋逐渐意识到,顾佳怡学会了反抗,不再因为几句责令就变成她所期望的顺从,至少在顾林的事情上。
对于林宏年突然出现,顾林的态度并不是很好,亦有着顾佳怡身上反映出的敏感和自闭。幸好关键时刻,周晓秋来电表明态度,愿意让顾林继续学画画,林宏年觉得不可思议,本想带着女儿去吃饭,奈何她独自回了酒店。
看着银行卡余额所剩无几,古董拍卖又迟迟没有消息,张卫国愁眉不展,而中介小方受孙尧委托,过来告知房租已经定为三万,同时带着拟好的合同。张卫国手头紧张,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,商量再推迟五天,殊不知,这一幕都落在租客老吴眼里。
老吴与其他租客商量对策,决定要赖着房租不涨价,尽管做法有些缺德,好歹也是损人利己的法子,多么伟大的善良都比不过现实的残酷。怎知张卫国还筹到钱,一连串的麻烦接踵而至,所谓的鉴宝商人董老板,居然是不折不扣的骗子。
张卫国从四里屯派出所出来,抬头看向朗朗青天白日,董老板没有自投罗网,七十万毕生积蓄不翼而飞。坐在老爷子遗像前,张卫国一股脑地诉说着委屈,同时懊悔连累岳父损失五十万。张安安进门看到张卫国魔怔般亲了亲水壶,目瞪口呆半晌,听闻爷爷骨灰丢进长江,为此无语至极。